2013年10月23日 星期三

第四章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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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起彼落的雞鳴,喚來令人等得心急的黎明,整夜像在悶葫蘆裏似的憋得慌。正想起來,街上傳來隊伍小跑步的聲音,漸漸地由遠而近,父母都側著耳朵在傾聽……屋內的空氣好像凝固了,簡直令人窒息。突然!一陣急促的敲門聲,父親鎮定的去開門,一個軍官帶著幾個武裝士兵進來,……看完父親的文件後,表示奉命檢查入城的車輛,得跟著走一趟。父親臨行還安慰母親道:
「他們只是要查看一下車子、沒事的!我很快回來。」

時間好似停頓下來。母親坐立不安的不知該如何,一點消息也沒有。吳伯母、章嬸嬸也來到我們這邊,大家正感六神無主之時,一個慌慌張張的人,陡然一下衝了進來!氣喘吁吁地說道:
「太太,太太!完了!這回全都完了!大隊長他……他們被……被抓走啦!」
母親驚愣得整個呆住了,嘴裏不住道:
「不可能!決不可能!大家都是自己人,──都是自己人!是不是,小張!你搞錯了?……你倒說清楚呀!」

送消息的勤務兵小張,經鎮定下來後……一切都明白了:就在昨天晚上雲南省主席──盧漢已公然宣佈脫離國民黨,並掉轉了槍口。
昨天半夜地方投共部隊,將睡在車上的武裝全部解除。連夜把一百多人集中在一個穀倉裏訓話:願意留下參加解放雲南的歡迎,不願意的可解散回家。若有抵抗或破壞起義的,定予嚴懲,絕不寬貸!……

昨晚住在農家的頭目們,「掛上號」已被軟禁 ,今早全被帶走,車輛也被他們收檄了。

好心的小張,願意陪我們到霑益去找父親。哽咽著的母親對他的好意表示感謝,並給了他一點錢,勸他回家去。猶如晴天霹靂的消息,使母親不知所措!結了房錢給房主,憨厚的夫婦倆焦眉愁眼地目送我們離去,這分不清兵賊的折騰了一夜,真把他倆也搞得一頭霧水。
母親揹著那自離家來都沒離過身的皮包,拖住我們,和幾家有著同樣遭遇的人蹣跚來到公路邊。……滿臉不耐煩的樹森表哥,提著我們僅剩的一口皮箱,一路「嘀哩咕嚕」的。

一輛滿載貨物的煤炭車,顛顛簸簸的在通向縣城的公路上慢慢爬行,上斜坡時,只見它吼叫著往後滑。一個滿臉黑炭的小伙計,熟練地跳下車,一面快速地搖轉車側邊掛著的長筒火爐上的手搖鼓風機,一面把左手的三角木不停的塞到車輪下,用以防止這輛渾身顫動,靠燒煤做動力的車往後滑。火爐裏的炭火星被鼓風機吹得四濺,只聽它「嗚──!嗚──!」的吼叫,就這樣退兩步上三步,總算爬上坡去。這車的司機想賺點「外快」,才讓我們上車。車斗裏,骯髒的蓬布上坐著的人,都已是滿身煙塵!又近黃昏,好歹算拖到了城裏。那小伙計向母親收取了車資,當他看見我時「噗哧!」的一聲笑起來,怎麼啦!我不解地問大姐姐,他為甚麼笑我。大姐姐道:
「等會找到住的地方,你去照鏡子就知道啦!」

母親就近隨便住進一家路邊小旅店,這是座兩層樓的木板房。進到後面,順著一道貼在板牆上斜斜的木梯來到樓上,母親租下了梯口連著的兩個房間,她同大姐姐住一間,樹森表哥領著我們睡一間。晚飯,母親叫了好多菜,她心疼地坐一旁,看著好久沒有吃過熱呼呼的飯菜的姐弟。滿面愁容的母親,為了父親的事,一點也不想吃。

當晚疲倦極了,一覺睡到大天光。醒來時大姐姐告訴道,母親同表哥一大早就去打聽父親的下落,吩咐我們要乖乖地聽話。站在樓梯口的走廊上,可以望得很遠,看得見遠遠的田野。雜草叢生的後院,正在新蓋房屋,堆放許多的木頭和磚瓦,院牆的右角有一池水塘。正溜覽呢,有兩個同我一般大的小男孩,正從塌了一缺口的土牆外翻了進來,我下意識地蹲下來,從木條欄杆後偷偷地注視他們。他倆在一塊木板上,爬上滑下地玩耍,實在讓人羨慕。糟糕!我終於被他們發現。誰知,他倆玩得更歡,笑得更大聲。──嘿!這明明是在故意逗我嘛!我不敢下去,他們說的話,我一句也聽不明白,還是只有看的份……。

午飯時,母親回來了,父親的消息一點也沒有。整個下午依然是在無聊地等待中度過。傍晚,母親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,愁眉不展地回來……晚飯隨便吃了點甚麼就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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