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0月22日 星期二

第一章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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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晚,父母親的心情都很好,睡在他們溫暖懷抱的我,甜蜜的、靜靜地聽父親講了一個名叫「屋漏」的故事:
從前,在一座大山腳下有一間茅草屋,住著一個老公公和一個老婆婆,還有一頭會拉磨的毛驢。誰知,山上有隻大老虎一直想吃掉這頭驢;城裏有個小偷也在打牠的主意。

一天晚上,下起了好大好大的雨,老虎和小偷都認為是時候下手啦。不約而同地來到茅屋左右各一邊,偷聽屋裏的動靜,黑咕隆咚的屋裏傳出了倆老的對話:
「哎!我說老頭子呀,這大的雨,我們那毛驢得栓好,可別給老虎叼走嘍!」
「嗐!你還有閒功夫操那份心,我這會是天不怕、地不怕;山上的老虎、城裏的小偷都不怕,只怕屋漏!」

這下可把外面的兩個傢伙唬住,心裏還直嘀咕:沒聽說過,這「屋漏」是個甚麼玩藝兒呢?真的這麼兇嗎?我的乖乖隆啲咚!幸好偷聽到,今晚可得留神嘍。

屋裏完全沒有動靜了,老虎和小偷已進來,甚麼也看不到……突然!小偷看見兩道光從身旁閃過,伸手一摸毛絨絨的,以為是毛驢,不管三七二十一,抱住就騎了上去。這抽冷子的一下,可把老虎嚇壞了,還直愣神:
「誰這麼大的膽子……不得了!難道這就是『屋漏』!」

大驚之下一頭就衝出茅屋,不要命的往山上跑。小偷在虎背上直納悶:
「怎麼這頭毛驢,又肥又矮還跑得這麼快?難道是……哎呀!『屋漏』!」

小偷拼命地將老虎抱得更緊。跑呀,跑呀,雨停了、天也亮了。小偷這才看清,自己騎了一晚上的大老虎,嚇得半死。老虎也給累的夠嗆,正好有棵大樹,牠靠住大樹猛擦,想將身上的「屋漏」擦下來。這下可好,小偷乘機爬上樹。老虎撒腿就跑,頭也不敢回,不知跑了多久,正坐下大口喘氣,忽聽樹上一隻猴子笑道:
「虎大哥,有誰能把你嚇成這樣?」

老虎沒好氣的答道:
「別提了,我算倒楣啦!碰上了『屋漏』,要是你小子呀,早就沒命啦!」

「哈哈!還虧你是山中之王呢。」猴子大聲笑道:「我就不信,哪裏有甚麼『屋漏』?依我看,跟本是個人。」
「你小子別在這耍嘴皮,你敢去嗎?」

猴子沒料到老虎來這一招,牠在樹上搔搔頭,又摸摸耳,最後硬著頭皮說:
「去就去!不過……不過我得騎在你背上,咱們一道去。」

猴子跳到虎背上,還是不放心:
「虎大哥等一等,為了保險,得想個法子……」牠邊說邊跳到一棵樹上,拆下根長藤,一頭綁住老虎脖子,另一端套在自己頸上,並解釋道:
「別不耐煩!我不是膽小,這樣對你我都有好處──到時我爬上樹,如真是『屋漏』我立刻低頭眨眼,向你打信號,等我跳到你背上,咱們一塊兒逃命;若果是人呢──嘿嘿!老虎哥,今天你可美餐一頓啦!」

一會功夫,就到了大樹下。誰知,嚇得雙腳發軟的小偷還在樹上。牠看見老虎又回來,還帶來一隻猴子,更是怕得渾身直打哆嗦……猴子二話沒說上了大樹,才爬到一半,小偷把尿給急出來了,一泡尿剛好灑在那猴子的臉上。倒楣的猴子,連看也沒看清甚麼回事,一對金睛火眼被尿一澆,辣得低頭猛眨眼。好嘛!老虎以為是信號,撒腿就跑,這回跑得又快又遠,等停下來氣呼呼地說:
「你小子真多事,說了還不信,好在我跑的快……咦!怎麽啦?……」
藤子的另一頭只拖剩一張猴皮!

黑暗中的我瞪大雙眼,在想那隻可憐的猴子……。故事深深殖入我的腦海,住後的歲月裏,每當下雨的夜晚,淅淅瀝瀝的雨聲,會使我想起「屋漏」;想起往事……

我四週歲的生日像抹了油似的,很快溜了過去。不幾天就是端午節,我跟大家一樣穿上新衣裳,胸前掛滿了各色各樣的「菱角、香包」──這是端午節特有的玩藝兒,裏面塞滿了幾種植物磨的香粉,戴在身上香噴噴的,老奶奶說它還能避邪呢!所以我們都鄭重其事的,將這些五彩繽紛的東西吊在胸前。我最喜歡二姐做的「香包」,她手很巧,會縫製很多花樣:「娃娃抱大南瓜」、「大猴抱小猴」,最教人愛不釋手。她每次做好的第一個都是我最先掛在身上,嘴裏還不停地發出驕傲的:漬!漬!聲。

節日的天氣還是沒有一絲放晴的樣子,到處都是濕濡濡的。好些窗前和屋檐下掛滿了各種粽子。大清早,我看見兩位老奶奶正忙著在所有的門上掛兩種草,我好奇地問道:
「老奶奶,這麽難嗅的草,掛在門上作甚麽?」
「這可不是普通的草,長的那種叫「菖莆」,短的叫「艾蒿」,它們吶,用處可大嘍!可保小凱不生百病,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。」

老奶奶笑著答道。前院傳來來喜的吠聲,老何告訴說:
「老奶奶,門口來了個賣山草藥的「苗姨媽」,可有甚麽需要幫她買點嗎?」
「去問她有沒有「雄黃」。」老奶奶一時也想不起似的繼續說道:「沒有的話……那麽「白芨」也行,──可別難為她。」

一聽說「苗姨媽」來了,正玩著的一大群娃娃「唰!」的一下躲得連影都沒啦。我小時,傳說「苗姨媽」(苗族婦女)會放「蠱」,她們擔著山草藥或野果進城叫賣,去到誰家最好多少幫她買點甚麼的,切不可欺負她們,否則那厲害的「蠱」會不知不覺的放到你家。據說,還最喜歡放到小娃娃身上,只輕輕地摸你一下,輕則生病、重則……。那時只要說一聲「苗姨媽來了! 」再不聽話的孩子也乖乖的了。

老奶奶買的「雄黃」,是一種蛋黃色的礦石,磨成粉末混在燒酒裏飲,並抹在小孩子的額頭上。吃飯時,老奶奶用筷子醮些雄黃酒,滴入我口中,並正色說:
「乖,把它吞了,保你一年邪毒不侵。」
「什麼是邪毒呀,為啥我看不到呢?」我不解地問道。
「嗐,別瞎說!哪能讓你看到……邪毒呀,就是被春天打的雷吵醒的,蛇呀、毒蟲啦……甚麽的,因牠們睡很久很久,醒來肚子餓到處找吃的……」
「牠們會咬人嗎?」我驚駭地打岔道。
「當然會咬啦!」老奶奶一本正經地繼續道:「你身上已經有了雄黃,又有香包,牠們就不敢來咬你了。」

我使勁地把苦辣的雄黃酒吞下去。──老奶奶細心的解答,並未解開我心中好些疑團:牠們為甚麽會睡那樣久呢?牠們……反正雄黃比牠們更厲害就是了。老奶奶的話我深信不疑,直到睡覺我都不要洗臉,怕洗掉額頭上塗的雄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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