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1日 星期五

第七章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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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舒國炎!現年三十八歲,漢族,湖北宜城……」
聽見叔叔的名字,我從回憶中醒過來。老奶奶同嬸嬸,緊張地屏息注視宣讀判決的那位腰上掛著小手槍的軍官,生怕漏掉一個字:
「……判處有期徒刑三年,監外執行,交群眾監督管制……。」

叔叔雖被套上了無形的鎖鍊,但這一結果實在是出乎意料。對於終日誠惶誠恐的我家,無疑是個莫大的好消息!老奶奶和嬸嬸也許更深信,這都是算命先生叫改口帶來的好運。

我們滿含喜悅的淚水,簇擁當場釋放;蒼白消瘦的叔叔回到家。四鄰和街坊對我家的態度明顯好轉,我們曾受傷害的心逐漸平復,我的臉上重新泛起童稚的歡顏。經過老奶奶和嬸嬸的細心調養,叔叔的健康很快復原。
叔叔嬸嬸收拾起心情,要認真振興一下這個已瀕臨崩潰邊緣的家。叔叔分配大姐姐與婷姐姐伴著老奶奶睡樓上;我和小雙哥睡樓下原來作書房的那間。不用的傢俱雜物盡量清理,以便騰出地方。在要丟棄的雜物裏,我最不捨得一張小藤床,它曾是我襁褓中的小天地,我輕輕地撫摸著它,追尋那逝去的時光……

叔叔嬸嬸計劃中的生意有:開一間乾貨舖、製作雪花膏、又或正式辦一間作坊醃製鹹蛋、煙肉、香腸的,結果是樣樣不成功。嬸嬸也打算著等過了年去教書。雖然生活還很艱難,我們都相信,這只是暫時的,不久一切都會好起來,全家樂也融融地期待著。

自從叔叔回來後,好像甚麼都順順當當──家裏的臭蟲,我們身上長的虱子都沒有了。
金牙婆,黎家富對我們也好少挑剔。前院的劉屠戶同叔叔也有說有笑的,有時還把市場賣剩的肉提回來折價賣給我家。
叔叔自己作的雪花膏,白雪雪、香噴噴,可是並不好銷。最好生意的還是炸丸子;這是用綠豆粉和蘿蔔絲,再加一些肉末。利潤雖然很微,但比作雪花膏實際。每天炸的都不夠賣,要擴充生產,家裏地方太小。叔叔想在花台上搭一個棚,並同金牙婆打聲招呼,沒想到他一口答應,嘴裏還來一句官腔:
「這很好嘛,啊!要好好地勞動改造。」

棚子搭好,叔叔用大鐵桶做了個大火爐,一口大鐵鍋裝滿了油,這下產量可大啦!只見叔叔操著個漏勺,把那些浮在油面上已炸好的丸子撈起來。嬸嬸、大姐姐抓起和好的麵,用手一捏一個的往滾油裏放。我也想試試,用手一捏,一個圓圓的麵團,就從大姆指與食指縫裏擠了出來,可是因太小了,不合格。我還是只有刨蘿蔔絲的份。每天我們全家蹲在棚子裏直做到很晚。幹完了活,叔叔和嬸嬸都會各顯本領,在滾油裏炸些花樣慰勞我們。我最喜歡嬸嬸炸的家鄉小吃──散子,這是用麵炸成比筷子還細的條,吃起來又香又脆。

有一天,我們正忙著,金牙婆突然來到棚子裏,笑容滿臉地說道:
「舒國炎,你家要不要申請一個攤位?若要的話,明早趕緊來居委會登記。因區裏已把香草街至紫荊巷口那一截,劃為攤販區,規劃了幾十個攤位。我可是馬上想到你家屬困難戶的呀!要不然……」

嬸嬸沒等她說完,急著答道:
「要!……我們要!黃委員太謝謝你了……喲!你看淨顧著說話,這裏連個坐的都沒有。請屋裏坐吧!」

叔叔嬸嬸若有自己的舖子,自己作的東西,就不必拿給人家寄賣。──往往東西賣不賣得掉,都很難收到錢;就是明明已賣掉,店主來一句,是賒出去的!甚麼辦法都沒有,還怕得罪他。真有了自己的舖子,實在求之不得!

叔叔還沒放回來時,嬸嬸曾經提過後門的那個舖位,不料金牙婆不理睬,搶先將它租給了據說是四川來的倆父子。這姓李的父子倆也是作棉紗生意,他們還租用了金牙婆的紡紗工具,在後園紡紗。白天舖面擺滿了棉紗,晚上就睡裏面。嬸嬸只有忍氣吞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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