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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滿身污穢，踉踉蹌蹌地回到家。誰知，院子裏還圍著很多人。老奶奶有氣無力的說道：
「我的老天爺呃！開開眼吧、救苦救難的菩薩吔，發發慈悲啊！」
   ……    ……
「好傢伙！幾個男人都綑她不住……嗬！好大的力喲！」
「綑了送公安局的，……瘋子，人家不收，才退回來呢。」
「我看，不會是裝瘋吧？家都打爛成這樣了！」

圍觀暴政「傑作」的人群，議論紛紛，句句似刀絞！「觀眾」給我們閃開了一條路，……這哪裏是家？門、窗、木板牆全砸倒了，兩間房屋只現出一個黑黑的大空洞。嬸嬸被五花大綁在門板上，還在斷斷續續發出可怕的嚎叫……

雲消雨散，月光擠出雲堆，毫無拘束地照進我「家」來乘「熱鬧」。我靜靜地蹲在屋角，掉了魂似的凝視著蒼凉的月亮。大姐姐從黑暗中遞給我一件乾衣，吩咐我趕緊把濕衣裳脫掉。看「熱鬧」的人已散去。在黑暗中已適應的我，掃視著如廢墟的家，也不知能做些什麽。老奶奶在樓上，淒楚地聲聲哭訴：
「……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呃！我吃齋唸佛幾十年吔！到頭來……我到頭來是家破人亡啊！……我的兒呵！ 黑了心的，把你是一會抓，一會放的。倒底是犯了哪條死罪？……就是判個無期徒刑的，還有個指望，哎喲！……這今後……這今後的日子怎麽過啊？哎吔！我的個兒呀！…… 你死得好慘啦！嗚……！」
在這明月高懸的夜晚，那聲聲哀泣，使人肝腸寸斷 ！

整天沒吃沒喝，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。姐姐哥哥們都各自坐在黑暗中，誰也沒法幫到誰。月光向我慢慢移過來，我盡量再往黑暗處躲避，我連我自己都不願看見，反倒好受些。明天將會怎樣？我不知道，更不敢去想，最好永遠不再天亮！

院子裏忽然來了一幫人，正在參觀我家。我看見了，是金牙婆帶著魔鬼溫代表和幾個街道委員。金牙婆正在指指點點地介紹，革命的「勝利成果」；他們捂著鼻子 ，走過去看還綑在門板上的嬸嬸：
「咦！為甚麽這樣臭？」
「哦！是有人以為她裝瘋……用糞潑的。因她鬧得太厲害，所以……」
金牙婆回答完溫代表的問話，接著緊張地喳呼道：
「我說……有人沒有哇？小敏！拿水來給你家嬸嬸沖洗一下，成甚麽話！很不衛生嘛！還有，你們要是給她解開，可得看好嘍，如傷著人家你們可是要負責的……聽見沒有？」
溫代表走上臺階，不耐煩的指著我家樓上說道：
「去！上去叫她不許再哭了，這樣影響很不好！」

不一會，金牙婆下來無奈地回道：
「溫代表，勸不住啊！她說你們打死她兒子……」
「 胡說！甚麽你們我們的……是她兒子罪有應得，是人民，革命的人民群眾要求的……簡直胡說八道！還說了些什麽？」溫代表氣急敗壞地打岔道。
「她說……她說你們……哦，不！不是人民……革命人民群眾打死她兒子，」被溫代表嚇得顛三倒四的金牙婆結結巴巴地繼讀說道：「難道哭都不准哭嗎？她……她還說天底下哪有這種王法？就是去到天王老子那裏去講，她都不怕呵。」

深夜，四姐弟來到嬸嬸身邊；不知怎的，我們一點也不怕。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。剛一鬆綁，她爬起來就往樓上跑；我嚇呆了，也緊跟著哥哥姐姐們上了樓。只見嬸嬸猛推開窗戶，一隻腳已跨了出去，兩個姐姐衝上去抱住她哭叫道：
「嬸嬸，你不能跳呀！」她大力地抓住窗框，扭轉頭現出陰森可佈的笑容，詭異地說﹕「噓！別鬧，月亮光在那邊等我們呢……哈……哈 ！」

疲憊不堪的老奶奶，走過來哀傷地勸道 ：
「月光啊！你下來吧，你進到咱舒家沒過過好日子，這我知道。你是受過教育的人，可得醒醒呀！你看看你的孩子吧，他們都還小，還需要你呀！月光啊！你難過，我們不難過嚒？孩子們都難過的呀！」
回到院子的嬸嬸，怎麽拖也拖不動了，她筆直的站著，不停地鞠躬……。大姐姐只好領著我們回到屋裹，大家摸黑將雜物隨便清理一下，我才得到一處地方躺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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