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1月1日 星期五
第七章(6)
快過年了,辦年貨的人日漸增多,叔叔也特別忙碌,要看攤子,又要入很多貨──最頭痛的是沒有地方放貨。每天收攤子時,我們就像螞蟻搬家似的,大包小包往家裏搬;大清早又如此往攤子上搬。這一切都給周鐵匠看在眼裏,他家就在我家攤子後面,橫跨三個攤位,一半用來居住,一半是他的打鐵舖。我家就靠著他家住的這邊;中間是廖伯伯的豆腐攤子;趙七的攤子正對打鐵舖。
周鐵匠同叔叔的歲數差不多,但脾氣就像他的職業一樣那麼硬朗:喜、怒、好、惡猶如斬釘切鐵似的沒有半點囊瓤!他嘴上老叼著個黑黑的煙斗,有時裏面沒有裝煙絲,他也照樣咬在嘴上「巴嗒!巴嗒!」的吸;有時又像一塊燒紅的鐵似的令人望而生畏。偶爾也會同小孩子玩個不亦樂乎,那時你就是騎到他頭上去也包管沒事。鐵匠的太太卻不是那麼容易接近了,一個非常小氣刻薄的女人。在她家前面擺攤子的幾個月中,她一有機會就嘮叨得令人心煩,──不是說貨物放得太高擋住她家的光;就是說花椒八角的氣味太難嗅,不要放得離她太近。但只要給周鐵匠聽到,一頓臭罵她就沒有點聲出。可有時她也會用心眼把她性急暴躁的丈夫收拾服貼,她也時常埋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,要是有朝一日給他生個兒子,那時是她說了算……。
天漸漸黑下來,我已抱了些東西回家,姐姐她們放學回家也來幫著搬,叔叔正把大包的綑好準備扛起來,只見周鐵匠叼著煙斗走過來,笑著同叔叔說:
「老兄!今晚過來我家吃飯,同你喝兩杯,怎麼樣?」
叔叔自從上次紮牌坊,得到他幫助後,就很感激他。在他家前面做生意這些日子接觸多了,已成為好朋友,兩人都酷愛杯中物。平時隨便慣了,碰上就吃,像這麼正二八經的來請還少有。叔叔狐疑地看著他,希望在他那不慣藏心事的臉上尋出點甚麼……
夜深人靜,在周鐵匠家吃飯的叔叔輕輕開門進來,嬸嬸埋怨他這麼晚回來,讓人擔心。叔叔笑著說:
「從明天開始,我們收攤子不必再搬來搬去的啦!」
……原來周鐵匠不理他老婆反對,決定把他家住的那半間騰出來租給叔叔,開一間像樣的舖子。叔叔覺得自己還是帶罪之身,只要能維持生活就行了,不想太張揚。誰知周鐵匠的盛情難卻,只好同意暫時租下來應付年關存貨,看情形過了年再說。
沒幾天,整個房間騰出來了,鐵匠和他瘦小的老婆帶著四個女兒,搬到鐵匠舖後面的房間去住。事情很快傳開,都在說我家生意作大了,賺很多錢。有一天黎家富同幾個街道積極份子走到我家攤子上來「募捐」,叔叔捐了一萬塊錢。﹙相當於現在的港幣一百元左右,在當時這已是很大一筆數目﹚
黎家富把眼一瞪:
「甚嗎!你這是打發誰呀?你得放明白點,這可是捐獻買飛機大炮打美帝,抗美援朝的……賺那麼多錢留作幹啥呀?想當資本家再來剝削人嗎?」
叔叔實在忍無可忍,衝口就炸開了:
「姓黎的,我賺不賺錢與你毫不相干,你不可血口噴人!誰作資本家啦?……」
「哎呀!你小子吞了扁擔,橫了腸子敢反抗?我告訴你!你這是抗拒群眾的監督……」
黎家富氣急敗壞的還沒罵完,突然被一直在旁邊的周鐵匠喝住:
「我呸!你小子也他媽豬鼻子裏插蔥──別在這裏給我裝『象』!成天見人說人話、見鬼說陰文的;你那點底子人家不知道,我還不清楚嗎?甚麼東西!極積份子?──老子的卵子!」
周鐵匠越罵火越大,把個黎家富罵個狗血淋頭。黎家富碰著周鐵匠,如同老鼠見了貓。從小在這帶耍無賴慣了的他,深知周鐵匠的脾氣,再不溜,挨揍都有份。為了挽回點面子,臨走衝著叔叔道:
「姓舒的,你有種,咱們走著瞧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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